晚上宫宴还未开始,萧青虞便要提前过去。

温皎皎这边在内室刚换衣服出去,就看到皇帝披着一身的雪花进到殿中。

皇帝竟亲自来接青虞阿姐去宫宴。

赵业麟看到穿着一身红火的温皎皎,打趣道:“这梁上挂着的灯笼都没有你红。”

温皎皎恭敬的对着皇帝行了一个礼,面对着皇帝,温皎皎总是一副局促的模样,即便他是自己的姐夫,她也没有半分觉得亲切的感觉。

他是皇帝,她感受到的只有帝王威严。

即便是赵业麟亲自来接,萧青虞对他依旧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揽过温皎皎嘱咐道:“阿姐先过去了,外面天已经黑了,你也快些和阿延一块过来。”

说罢,萧青虞仔细的打量着温皎皎,她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冬装,将她的面容衬的艳丽又可爱。

她虽然还小,身量也小巧,但身材比例很好,她给她做的这冬衣并不是十分厚实,里面是一层保暖的绒草编制的布料,外面是轻薄的红纱上绣着金丝银线,行走间十分飘逸灵动,不会显得臃肿。

她觉得女孩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没有亲生的女儿,便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温皎皎身上了。

萧青虞和皇帝一出凤仪宫中,皇帝便问她:“为何不带她一起去?”

萧青虞:“陛下难道不知为何?”

赵业麟笑了笑,“皇后是在担心么?”

萧青虞坐上轿撵,转头看向赵业麟,“陛下认为臣妾不该担心?这么多年,陛下该知道我把皎皎当成亲女儿一般,而不是妹妹。”

赵业麟上前握住萧青虞微凉的手,“只要你在,我便不会动其他心思,阿虞,我希望你明白。”

萧青虞听着赵业麟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抽回自己的手,“陛下放心吧。”

看着萧青虞那倔强的神情,赵业麟眼中划过一丝苦涩。

他能放心吗?其实如果他想,便能将温皎皎扣在宫中,只要温皎皎一嫁人,萧青虞要是没有了她这个牵挂

等了一刻钟,清波便让温皎皎和赵延一块坐着轿撵往迎庆殿去参加宫宴。

冬日天黑的早,温皎皎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宫侍们沿着外面的长街开始点上灯笼。

天冷路滑,外面还在下着大雪,这才一会没有扫雪,路面的雪已经漫过脚脖子了。

宫侍们都小心翼翼的抬着轿撵往前走着,温皎皎穿着厚厚的披风抱着汤婆子,看着他们身边跟了不少侍卫。

自从那天在迎庆殿发生刺杀,宫中就增添了许多侍卫。

从凤仪宫前往迎庆殿的路上,一路上都十分的静谧,只是会偶尔看到一些抱着各种物件路过的宫侍和侍女。

整个皇宫都显得安静空旷,让人看着心生寂寥。

一路上温皎皎遇到过几个前往迎庆殿的妃嫔,大概是她们的位份比较低,只能步行过去,看到是太子的轿撵还要让路行礼。

那些妃嫔看到轿撵之中的温皎皎都面露惊诧,她们都认得那是温四小姐,只是没想到除夕家宴这种私宴她也会来。

到了迎庆殿门口,温皎皎下了轿撵,刚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一滑就要摔倒,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多谢。”温皎皎下意识的道谢,刚谢完这双扶着她的手就放开,在她面前跪下。

“贵人折煞奴才了。”

温皎皎看着这个侍卫在她面前跪下,忙道:“你起来吧。”

“多谢贵人。”侍卫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温皎皎看着这个侍卫身形单薄,看着年纪不大,他的脸部轮廓看着还有几分面熟。

温皎皎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看清楚他的面容后,温皎皎微微一愣,这小侍卫和小鹤长的太像了吧!

“你”

温皎皎惊诧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卫垂着头道:“奴才叫白羽。”

“白羽?你和小鹤是什么关系?”

白羽微微一怔,看了温皎皎一眼,“是奴才的兄长。”

温皎皎笑道:“难怪我觉得你们长的这般相像,如同双生子般。”

说罢,温皎皎看向小鹤,“小鹤,你的弟弟就是他么?”

小鹤对着温皎皎回道:“回禀四小姐,是奴才的弟弟,奴才和小羽是双生子。”

温皎皎看了看白羽又看了看小鹤,他们二人的脸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但白羽明显要比小鹤健硕一些,也要高一些。

或许是因为小鹤被净身的原因,不再发育了。

倒没想到他的弟弟也进宫做了侍卫。

不过二人长的是真的好看,五官清秀白白净净的,气质清冽干净,小鹤成了宫侍多了一丝阴柔的女气,白羽就不会,看着就是一个清爽的少年。

“走吧,进去了。”

赵延打断温皎皎继续在那欣赏着美少年,拉过她的手进到迎庆殿中。

小鹤给白羽递了一个眼神,白羽重新回到侍卫队列,小鹤则跟到太子身后,继续当一个沉默的小宫侍。

“感觉今年比去年又冷了些,我过来的路上冻的我都走不动路了。”

“卫嫔你住的离迎庆殿这般近还觉得冻的走不动路,我们这些离的远更是受罪。”

德妃剥着柑橘笑着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为了爱美穿的那般少,怎么不冷,要像我多穿一点便不会觉得冷了。”

一旁的沈兰君微微笑道:“我们这些宫中的老人比不上新进的妃嫔还爱打扮”

沈兰君话还没说完,丽妃就嗤笑一声道:“哎哟,沈昭仪今天打扮的可真美,看着不像是宫中的老人,倒像是新入宫的秀女呢。”

德妃等人向着沈昭仪打量而去,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宫装,这宫装不像其他妃嫔那般厚实还带着棉绒,而是层层叠叠的轻纱堆叠,裙摆绣着金色的云纹,领子边上还点缀着珍珠,这一身打扮十分耀眼夺目,连丽妃的光彩都要压下去了,难怪她要酸她。

沈兰君微微一笑,并不把丽妃的话放在心里。

妃嫔们正说着话,就看到赵延携着温皎皎进到了殿中。

她一来,迎庆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丽妃惊诧道:“她来做什么?她又不是后宫的妃嫔。”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各怀心事

迎庆殿中,众人目光都看着门口那个华光璀璨的身影。

赵延牵着温皎皎的手往席位上走去,嫔妃们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生怕她朝着妃嫔们的席位走来。

如果是这般,那她们就得警惕起来了。

安安静静的迎庆殿只听到温皎皎走动时身上玉石珠宝相击的清脆声响。

她那一身红装如天边晚霞般,今日打扮的再耀目的妃嫔,也都比不上眼前少女的璀璨夺目。

她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即将迎来热烈的绽放。

众嫔妃心道,这样一个绝艳的少女,怎么会有男人不心动?

不少嫔妃的目光都看向上首的皇帝,皇帝的目光确实是在看着那红衣艳艳的少女,但视线淡淡的并不聚焦在她身上,仿佛透过她在看其他的什么。

就连萧青虞,看着自己无比疼爱的妹妹,眼神都有些松散,这一对帝后,都想从她身上找到过去某个人的身影。

那逝去的记忆,那在黄沙之中盛放的火焰之花,那张扬的个性和活力,都已经随着时间和记忆消散。

只余这深宫寂寥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萧青虞仿佛看见过去同样喜欢着红衣的少女,那穿着甲胄身披红色披风,在烈日下策马狂奔,像是一团行走的火焰。

直到温皎皎走到他们面前,向他们行礼,萧青虞才回过神来,惊觉过去的那个自己早就死去。

死在和牧野最后分别时,死在跪在赐婚圣旨前的那一瞬间。

她的心从未被带回北渊,随着牧野转身离去带进了那无垠荒漠中。

萧青虞看着温皎皎那粲然的笑容,微微垂下眸去,看着手中酒杯中自己的倒影。

她的眸中没有任何光彩,明明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萧青虞嘴角生出苦涩笑意,原来真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真的可以做到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活了这么多年。

牧野,又到了新年了。

今年,再也收不到你亲手雕刻的宝石了。

赵业麟目光从温皎皎身上收回,将杯中烈酒饮尽,他看着底下妃嫔那些美丽的面容,眼中一片模糊,他脑中也从来没有刻进过这些女人的脸。

他的视线也从未真正停留在她们身上,她们只是为了稳定北渊送到他身边,充盈他后宫的,对于这些女人,他就像对待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奏折是一样的。

是责任,是任务,没有任何生动的情感,她们对他也是一样的,他清楚的明白。

赵业麟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即便已经年近三十,那张英气艳丽的脸颊依旧光滑白皙,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只是她的眉眼间总是有着一团散不去的阴霾,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淡如烟尘,只有看见她最爱的小表妹时,她的眉眼才会带上一股笑意,像是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

但怎么也比不上当初他认识她的模样,像一团热烈的火,即使安安静静的,也是能将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就像如今的那个小姑娘。

她们明明从外形和性子都是完全不相像的人,但她方才站在他们面前,二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让他恍然间似看到了过去的萧青虞。

下面一片恭贺祝福之语,赵业麟心不在焉,声音也听不真切,他和身边的皇后一同举杯饮下。

动作出奇的一致,神情也是一样,带着麻木和一股怅然。

赵业麟放下酒杯,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将手抽出。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握过他的手,而她的手自从受伤过后,一直都是冰凉的,不像过去那般像是一团燃烧的火般,总是带着一股暖意。

赵业麟嘴角微微一扯,有些泄力的靠在椅背上。

过年了,他也要给自己放一天假了,背负北渊一整年,他也会累。

赵业麟看着坐在皇子席位的那个小姑娘,眼神渐渐飘散。

或许,连萧青虞都不知道,他连怀念着在边关大漠的日子。

即便是那般困苦,他也怀念着那黄沙漫漫,怀念着那烈日灼灼,甚至怀念着在战场上受过的伤,那一年难遇的雨。